登高要趁早
这句话,明显套用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但我这两个“趁早”都没有做到。惭愧。
在高山五岳中,峨眉山是最高的。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感性细数其难度;如今,有现代科学测量的海拔高度为确凿证据。
峨眉山虽高却是离我最近的山。正因为近,所以有所怠慢,觉得随时可去。遥远的黄山、泰山、长白山……都去拜谒了,再不去,真的对不起这座身旁的名山了。
这个酷暑,一有机会出游,第一选择了峨眉山。还带了登山杖穿了运动鞋,有备而去。那日清晨从报国寺出发,租车前往零公里,不到一小时,再由此坐车近一个半小时到雷洞坪,徒步上行半个多小时,来到接引殿索道处,排队坐上索道,一会儿就上升到白雾弥漫的山上。
跟随人群低头雾里行,突然有人举头向上说:到了!到了!众人齐抬头,果然,金光闪闪的普贤菩萨手持如意,优雅的高高坐在六牙大象上,张张慈祥完美的脸庞让人瞬间心暖,双双仁爱的眼睛360度地关爱着众生……
到了!?这就是危乎高哉的峨眉顶峰?!不是难于上青天吗?凭栏探望山下,白茫茫雾岚环绕,感觉整个金顶与我们飘浮在上面,不觉其高也不觉其低,让人恍恍惚惚,如在梦游。风起白雾散,探头下望,深不可测,隐约可见山峦屋舍田畴,我们的确是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处!在天下闻名的峨眉山金顶。
我的双腿还不够酸胀疼痛,一路上呼吸也不够急促憋闷,全身也没有大汗淋漓,不时仰望高峰的脖颈还没有咔咔作响,还来不及细观山间风景,聆听泉水奔流鸟雀欢叫,更没有偶遇猴子纠缠……我怅然若失的心情大于登顶的喜悦。果然,好事不能来得太容易。
太阳穿云破雾,金顶笼罩辉煌。我环绕大慈大悲的普贤菩萨默默缓行,除了祈祷亲人们平安康健,还在想,我这么轻易的就上了金顶,是不是不够虔诚?!
雾岚又起,弥漫金顶,雾气中出现一群群虔诚的身影,那是在西藏的路上,在布达拉宫,在世界屋脊冈仁波齐……那些身穿藏袍的善男信女,高举双臂,长身玉立,然后双膝跪地,然后全身匍匐在地,不论地面是平是险是干是湿还是泥泞,天空是太阳还是倾雨落雪,如此磕长头反复再反复,直到心中的圣地。那可不是作秀性的一段路,而是几百上千里的漫漫长路,这种修行需要半年一年之久,需要磕十万个五体投地的长头。那是藏人一生必须完成的人生夙愿。
难忘,在一个雪后泥泞的公路上,与一家藏民缓缓擦身而过,他们应该是磕长头去拉萨,只见他们义无反顾地一下一下往泥地上扑,我坐在车上,不解的望着望着,一位姑娘起身与我目光相碰,只见她眼神波澜不惊,平静安宁,让人感受到她内心对信仰的笃定。望着她的双眼,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也许,只有经过这样的长途跋涉,低到尘埃与大地砥砺前行,才能在内心获得真正的满足与幸福。但,据说藏民如此磨难自己,求的是来生。这种境界,凡人难以企及。
那天,我们在峨眉山金顶,既没有看到日出也没看到云海更没看到佛光。之前,我执意要头天上金顶夜宿,哪怕费用昂贵,也拼了。既然都迟到了,必须全力补好这一课。而且老了,说不定就来这一次了。但旅馆老板、出租车司机、天气预报、过来人,纷纷肯定说不行。有人还说,这些峨眉山奇观,哪能轻易看到,即使不是阴天转雨天的太阳天,也不一定就有眼福。言语中暗含深义。
这次与我同屋的是一位78岁的孃孃,她身材精瘦,白发剪成寸头,一看就很个色。她中青年时当过驴友,曾背着煤气罐几次徒步深入峨嵋山山腹地,夜宿帐篷,接山泉水做饭,还扯野菜拾野菌摘野果采野花,见过松鼠蹦哒,长蛇脚前梭行,与众多猴子斗智斗勇,当然,有眼福在金顶看到了想看的一切……虽然累过痛过哭过,但轻音细语的回忆中透着强烈的嘚瑟。该!
我觉得退了休的人,只要不在场面上混,真的是为自己活了,说话行事不再考虑他人的情绪,也不看他人脸色,心里想什么冲口就出。白发寸头孃孃那两天就在我耳边唠叨:坐汽车坐索道上金顶,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听得我都自卑了,感觉被鄙视了,恨不得一觉醒来,回到“红妆二八年”,然后如猴子般飞快攀援上金顶。她这次陪朋友来坚决不上山,只在山下周边独自游荡,自得其乐,生怕坐车坐索道上了山顶,将她过去的赫赫经历降维。
自省,如果我够勇敢,我够虔诚,徒步一天爬上金顶,老天爷会不会为我开眼呢?问题是我年过花甲,腿受过伤,不敢以身试错。如果我年轻,我一定会不畏劳累,不畏山高路陡,不受汽车滑杆索道诱惑,徒步登上峨眉山金顶,心无愧意地面对大慈大悲的普贤菩萨。
所以,登高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