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治安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从我记事起,无论年成丰歉,我们兄弟姐妹从未有过挨饿的经历。这并不是说我家有多么富裕,而是父亲母亲精打细算、量入为出,始终保持勤俭节约习惯的结果。
每当盛夏来临,老家门前父母亲手栽种的几棵杏树枝头都会挂满杏子。这时候,二老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晒杏干。把成熟的杏子摘下或从地上捡拾起,用筐抬到门前场院,母亲捏、父亲晒。母亲的脚压麻了,就换个姿势,手抽筋了,就稍微休息一下。父亲跟着太阳的影子,将杏肉一会儿搬到东边、一会儿挪到西边,好让杏肉快点晒干。遇到迅疾的雷阵雨,父亲和母亲更是手忙脚乱,却也不亦乐乎。我们兄弟姐妹谁见了都会说一声,“算了吧,又卖不了几个钱,还把人累得够呛”。父亲听后定会用朴实的话语,重申“积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母亲总会说:“添不了斤还能添两呢。”
20世纪90年代,我从家乡人武部调入宁夏军区机关后,父亲的家信随之而来。信中,父亲提醒我:“银川那里生活水平比咱老家好,但你必须保持原有的朴素节俭作风,生活中处处撙节,长远打算地过日子……”那散发着泥土馨香和旱烟味道的文字,普通又实在的口语白话,盈满了父母的爱和期望。
2012年的国庆假期,我回家探亲。那些天,是我从军以来和他们在一起最长的时光。一天饭后,我帮80岁高龄的母亲收拾厨房。闲不住的母亲在擦洗装食用油的油瓶时,因手臂无力,油瓶滑落倒地。只有半瓶油的油瓶,又倒掉了一半。步履蹒跚的母亲赶紧找来小铲,把倒在地面上的油一点一点地铲起倒回瓶中,然后又用平时滋锅用的抹布把地面上的油搌干……看到母亲笨拙的动作,加之厨房的地面既没打水泥也未铺瓷砖,我连连劝说母亲:“不就一点油嘛,倒就倒了,再说这里面还有土呢。”可母亲还是“我行我素”,直至收拾干净,“好着呢,油一澄还能吃”,并连连叹气“可惜了”,那种从心底折射到眼角眉梢的不舍之情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如今,父亲母亲都已离开。岁月在无言中流逝,往事在回望中放大。那几筐杏肉,那仅存的家书,那半瓶油,也许,在父亲母亲看似平淡的生命历程里,还隐藏着许多我不曾看到或不甚了解的方面。
如今,我仿佛又听见了父亲炕头上语重心长的殷切教诲、看到了母亲灶膛前抱柴添火的忙碌身影。这份关爱和牵挂,裹着温情、浸着幸福,别有一种熨帖氤氲在心中、荡涤于肺腑,让我觉得因心有所系而感动不已,更让我感到好像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在感召着我,催我向前,策我奋进,使我不敢有半点懈怠。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20年9月20日“军人家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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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杜昱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