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七十年代生人的我,年轻时也曾相信过浪漫真挚的爱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事情多了,变得越来越现实,早就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真正的爱情。
一个偶然的机会,整理父母遗物时,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一个笔记本。与其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个记账本外加两个人的生活随笔,不但记着日常的家庭开支,也零零碎碎的记录着当年家里发生的一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事。
比如其中一页上父亲的字迹:今天晒衣服,因为其中有齐兰(齐兰我母亲的名字)的内衣裤,被邻居老赵看到,嘲笑我给女人洗内裤,最后吵了几句,不欢而散。希望齐兰同志以后主动承担晒衣服的工作,当然,洗衣服还是可以由我来。
在这段话的后面,是母亲的字迹:封建思想严重!
看着这些,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父亲那种惯有的纠结表情,不禁感到好笑。
从我记事起,做家务最多的就是父亲,可以说,除了缝缝补补和洗碗,母亲机会不做其他的事。而父亲无论工作多忙,也会抽出时间搞卫生,做饭。
看你干活墨迹生气,还不如我自己做。你做的菜谁吃啊。这两句是父亲在拒绝母亲帮忙时最常说的话。
这在他们之间,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吧,比廉价的“我爱你”珍贵百倍。可惜,年轻的时候,我并不理解。
父母在一起一辈子,从来都不承认他们之间有爱情。没有谈过恋爱,组织介绍,看看人品没问题,稀里糊涂就结婚了。这是他们对婚姻的自我定义。
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真好是十年运动闹得很凶的时候。父母两个人的单位,分属两个不同的“革命组织”。
父亲本来在单位是个逍遥派,但被人揭发家里成分有问题,突然就被抓去要批斗。
母亲得到消息,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自己单位的领导,还拖上了共建单位的军代表,带了三卡车人,冲到父亲的单位,硬是把父亲从批斗现场抢了出来。
救命之恩,这是父亲每每和我们讲起当年的事情时,最常做的总结。
在父亲被停职做检查的那几年,都是母亲一个人养活一家人。父亲因为文章写得好,所以除了做家务,照顾我和姐姐,自己写检查材料,还负责给母亲写各种材料,用父亲的话说,那叫“战斗檄文”,而他自己,是母亲的“狗头军师”。
再后来,国家形式变得好起来,他们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但在家里,父亲依旧是当他的“勤务兵”和“狗头军师”,从无怨言。
总有人说,以前的夫妻,最多的是亲情,没有什么爱情可言。这话对,也不对,我觉得至少是基于爱的亲情。那种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彼此都把对方放在第一位的感情,谁能说这不是爱情呢?
五年前,父亲因为癌症去世。而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在父亲去世的第五天突然昏迷,三天后也去世了,一切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们。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解释或者说不需要解释,大家都说,这可能算生死相随吧。
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父母之间的爱情,是平凡琐碎的,但也是美好真实的,也许,这样的爱情,会配得上命运的眷顾吧。
我们这代人,读书比父母多,见得世面比父母多,常常自诩活得通透,看清了人世间的真相,所以只知道得失,不知道爱情。
可内心之中,依旧会对那些有关爱情,有关生死契阔的美好心向往之。
愿这世界依然有爱,愿余生依然有幸,遇到长情的陪伴,还有可堪托付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