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北京偌大的国家乒乓训练馆里此刻鸦雀无声,十来个运动员挤在小小的办公室,围成一堆。
四月份带领中国队豪夺世乒冠军的张怡宁坐在人群中望着电脑。电脑页面刷新得很慢,此刻全球各地都不断登陆这个网页,导致网页的进度条如同年迈老人踱步,不见增长。除了窗外的鸟鸣声,还有众运动员急促地呼吸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紧张与期待交织在这十来平方的空间。
突然网页一闪,网页上乒乓球运动员世界排名跳了出来,众人赶紧查看。
“张队,世界第一!”眼尖的运动员立刻锁定了排名最上方鲜艳如火的五星红旗,以及后面跟随的张怡宁的拼音。
这一年,是张怡宁首次问鼎世界排名,十三年的国家队训练时光,铸就了这个乒乓球大魔王的传奇,在今后的日子里,张怡宁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打哭日本女选手福原爱的名场面更是被大众津津乐道。
可是就在晚上庆功之时,手机讯息传来了一点不好的消息。
“小张啊,那个女孩子是骗子!”是球队教练发来的短信,张怡宁十分不解,“什么女孩子?”
“就是那个未成年的女模特,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房地产千金!我们买房子的钱全被骗了!”从教练的短信中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
女模特诈骗世界冠军,还是未成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星探
出生于北京的张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继承了父母的身材容颜,是活脱脱的一个小美女。
初三毕业的那年暑假,张笑在北京城中逛街,甜美的面容被走街串巷天天寻人的星探发掘。从此,张笑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然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酷暑难耐的午后,她遇见星探的这一刻,冰冷的拜金欲望就会一步一步吞噬着她尚未成熟的心智,如同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星探告诉张笑想培养她当模特,这可不是小姑娘能够抵挡得住的。对于年轻的张笑来说,模特这个洋气的词语,背后意味着的就是穿时尚好看的衣服,在闪亮的聚光灯下受万人崇拜,随便摆几个姿势,就能挣取大把大把的金钱。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至少,她觉得比待在教室里上学酷。
张笑街也不逛了,兴高采烈的回家告诉父母,骄傲的说自己被星探选中了,要去当模特。张笑父母听完后立马就给张笑泼了一盆冷水,正是高中冲刺阶段,怎么能去干其他的?于是极力反对张笑签约模特公司。面对父母泼的冷水,处于叛逆期的张笑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签了经纪公司,成为了一名兼职平面模特。
之后,张笑就开始频繁请假参与拍摄,已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个小明星的张笑,早就把学习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因此成绩自然而然的一落千丈,成为了班级的倒数。
老师多次找到张笑谈话,希望她重视高考,换来的也只是她轻蔑一笑,质问老师一个月三千来块的工资凭什么教育自己。张笑的高中三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高考自然没有好成绩,名落孙山,只好花钱进了中央戏剧学院的预科班,混个文凭。
纸醉金迷
如果说,张笑的平面模特生涯能够一直做下去,勤勤恳恳,脚踏实地,那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情,活少钱多,光鲜亮丽。但是对于一个心智尚未成熟,处在叛逆期的少女,前十几年的生活一直平凡乏味,突然接触了一个不一样世界,心态终究会发生变化。
妈妈一遍又一遍得劝张笑好好工作,引起了女儿的不满,在她看来这就是作为普通人对于自己的嫉妒,她不以为然。
张笑把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学着工作中认识的朋友那样,光明正大的翘课,泡酒吧,买名牌衣服和包包,她渴望这个前途光明的圈层,想尽快的和过去的自己割裂。整日厮混的张笑享受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奢靡,沉溺于灯火酒绿与五光十色的生活,放任着自己的堕落,但是渐渐得她又对自己生活感到不满起来。
一个圈层,一个职业,总会有顶尖的存在,那些真正走着T台,拍着电影的模特是她所不能比拟的,她很想更进一步,但是前十几年给她处处优待的容颜身材在这个圈子中失效了,比她好看的比比皆是,这些人豪掷千金,出入最贵的场所,攀比着最耀眼的珠宝首饰。自卑让自己渐渐扭曲,她知道自己的工薪家庭远远比不上这些出身就含着金钥匙的少爷小姐们。
“为什么我不能是个有钱人呢。”张笑在心中想到。消费主义的荼毒占领了她整个思想,想要获得财富的欲望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要知道,自从张笑开始日夜厮混,就从来不上交工资,甚至经常找父母补助。张笑一个月最多的时候能挣六七万块钱,06年的中国,大多数年轻人工资不过一两千,张笑的收入已经是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可是她却完全没有结余,工资一到账,她就全部挥霍出去,一分不留。
而年轻的张笑,想到并不是和奢靡的生活说再见,她依然享受着同学羡慕的眼光,所以她开始思考从谁那里可以搞到一大笔钱,让自己能和圈子里的顶流一样一掷千金。
这个人必须要有钱还要足够的信任自己,稍微一思索,她就把目光放在前几年做生意赚了几千万,对自己赞许有加的姨父赵卫国身上。
深陷泥潭
张笑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开始策划起主意来。
这一天,姨父要到家里聚餐,得到通知的张笑,推掉了手上的工作,赶回家吃饭。
姨父赵卫国惊讶于十七岁尚未成年的张笑已经懂得酒桌文化,大大方方的敬酒说着官场话,却不知张笑早已心怀鬼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得姨父说着微微的醉话,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夸奖起自己如何聪明能干,大方漂亮。张笑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她告诉姨父,自己被选中为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手上有很多资源,可以低价买房。
张笑报出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赵卫国心动了,丝毫没有怀疑自己侄女的真假。见到赵卫国上钩,张笑把自己事先准备的银行卡号告诉姨父,叫姨父先打钱在卡上,过两天自己就拿合同来。赵卫国大手一挥,觉得自己的侄女懂事又能干,没有思考的就打钱过去了。
第二天.张笑望着自己卡里的110万巨款,高兴得眉开眼笑。
她开始在商场里疯狂消费,买着那群顶流模特一样的配饰,又在聚餐时,抢着买单,听着别人说的奉承之言,张笑感觉自己人生已经达到了高峰。
朋友都很好奇张笑怎么最近如此阔绰,问她是不是傍上大款,张笑轻蔑一笑,自己不是这种出卖色相的人。一直以来,张笑都对于自己普通的家庭感到自卑,没和朋友们提及过,于是她顺水推舟的告诉朋友,这些钱都是家里给她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笑觉得在她的朋友中地位逐渐拔高,以前对她爱答不理的人也来和自己阿谀奉承,张笑来者不拒,通通请吃大餐。
本来张笑是打算拿着这笔钱,装一把有钱人,就还给姨父赵卫国的,自己慢慢补上就行了,但是虚荣和欲望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拜金的思想把她拖入黑暗,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出现,更是断绝了张笑的回头路。
金钱堆彻的爱情
虽然张笑日夜消费,快意人间,但是本质上的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女生,仍然憧憬着故事里描述的美好爱情。
2006年2月,张笑一如既往地在北京工体蹦迪,这次,参加宴会的还有北京乒乓球队陪练的杨凌晨。
运动员身份的杨凌晨高大帅气,并且在酒局中风趣幽默。张笑望着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男人,不知不觉就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张笑对杨凌晨一见钟情,而对方也对这个面容娇好,出手阔绰的小女孩很有好感。
两人不约而同地跳进舞池,随后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认识三天后,他们就确认男女朋友关系,二人亲密无间,频频约会。
人生第一次恋爱,张笑体会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幸福,由此愈发地疯狂起来,经常给男方买东西不皱一下眉头,她还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在胳膊上纹上杨凌晨的名字,代表着要地久天长。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张笑心甘情愿地看着钱如流水般消失,直到三月份姨父赵卫国的一通询问合同的电话才把她拉回现实。后知后觉地张笑惊出了一身冷汗,姨父打来的钱几乎所剩无几,没办法,她只有用临时政策变更等蹩脚的谎言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凌晨听到了张笑的谈话内容,中间充斥着买房,预购,折扣等字眼,好奇地问张笑这电话是怎么回事。看着男友吃惊的神情,张笑决定把戏演下去,说自己是国瑞房地产老板的女儿,被家里派出来下基层的,刚刚的电话也是朋友想托她买低价房。
杨凌晨听到这个消息,他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女朋友不仅漂亮体贴,还是房地产家庭出身。对张笑说了很多好听话,张笑一直怀着对原生家庭的自卑,立马又上了头,告诉杨凌晨这有什么的,有其他朋友需要买房子也可以找自己,通通拿低价。在这之后,杨凌晨对张笑更加的殷勤,甜蜜的话语打得女孩晕头转向,说要给杨凌晨买他最喜欢的保时捷跑车。
当然在甜蜜之后,张笑独处的时间,就会苦笑地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赵卫国给的钱已经挥霍一空,哪有钱去买一百多万的保时捷跑车?于是她决定再次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姨父。
无止境的诈骗
为了再次瞄准冤大头姨父,张笑专门去书店买来合同法的相关书籍,通宵达旦地学习起来,母亲看到张笑这番动作,还以为上天开眼,女儿浪子回头。
2006年3月,张笑通过学习了解到合同最重要的就是公章,她来到宣武区长椿街附近,找了一个做假章的给自己做了三枚假章,两枚房地产公司公章,和一枚财务专用章。
假章拿到手后,又自己翻书拟定合同,意思大概是前面的款项已经收到,但是现在通过张笑的周旋,挑选了最好的地段,不过钱还不够。赵卫国接过合同,觉得张笑换的地段确实不错,设施齐全,交通便利,绿化良好。于是他二话不说,就给自己这个“有出息”的侄女又打了一百万。
如此顺利地诈骗钱财,让张笑有点猝不及防,她觉得反正买保时捷跑车的钱差一点,干脆再去找找其他羊薅点羊毛。她联系了北京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化名王铃,把自己的合同和收款给对方看,说自己能买到国瑞地产的低价房。套路果然管用,没多久就收到了三份订金,共计三万元,虽然远不如姨父赵卫国出手阔绰,但这无疑不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就在张笑准备大施拳脚,好好行动一番的时候,杨凌晨却找到了她,心上人告诉张笑,需要找她帮个忙。
原来杨凌晨知道自己女朋友是房地产千金后,回到训练队和队员们说了,现在全队上下都知道她女朋友是国瑞集团老总的女儿,家境殷实,资产过亿,以后要买低价房都可以找他。
杨凌晨这样做本来只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可是却被乒乓球队的周教练听到,于是上前问他低价房的事。杨凌晨也告诉教练,没问题,自己去找女朋友帮忙。
张笑知道帮了教练,肯定对自己男朋友有好处,她决定让周教练把钱打过来,然后用赵卫国打给自己的钱补上差价。
得到肯定答复的杨凌晨立刻回队里告诉教练,教练也对杨凌晨表示感谢。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刚刚拿了世界冠军的张怡宁和王励勤都听说了这件事,都想让杨凌晨帮忙买低价房,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张笑慌了神,她不可能帮这些队员全部补上差价,她哪来那么多钱?
事到如今,一个谎言穿插着更多的谎言,如同长在脸上的人肉面具,想要扯下来必定血肉模糊,张笑只能继续扮演起她房地产千金的身份。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女生,不知道怎么回头,她决定不管那么多,干脆把这些人的钱全部拿过来,先给自己的男朋友买了跑车再说。
2006年5月5日,张笑和杨凌晨来到训练队,队员们纷纷询问低价房的事情,张笑也游刃有余地一一回答,告诉他们想要买房就得想交一万块钱订金,也是在当天,张笑收到了周教练,张怡宁和杨晓东的三万块钱订金。
周教练和世界冠军王励勤早就准备好了买房的钱,跟着张笑到公证处办理了委托购房的公证,周教练当天就打了71万首付,王励勤打了34万。
2006年5月14日,他们来到保时捷4S店,用130万给杨凌晨买了一辆颜色的保时捷敞篷跑车,二人开着新车四处兜风,杨凌晨开心地告诉张笑,等张笑到了年龄就立马和她结婚,可这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张笑没有像以往一样热情回应,只是露出了一副苦笑。
落马
周教练在交完首付后,左等右等也迟迟不见房子的消息。
他隐约得觉着事情不对劲,便打电话给张笑。在这之前,张笑的姨父都是笑嘻嘻的,只管打钱,从不多问,而周教练可不会跟她这样客气,连声质问,咄咄逼人。
从没见过这样局面的张笑慌神了,从网上找来了一份房屋预售合同,改了几个字盖上公章就发给周教练。周教练一眼就看出这漏洞百出的合同,心就凉了半截,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售楼处,得知自己看好的那套房子早就卖了出去,公司里也从来没有一个叫张笑的人。周教练赶紧打电话给张怡宁,王励勤,说自己被骗了,赶紧报警。
2006年5月30日,是张笑18岁生日,杨凌晨开着保时捷接她去参加聚会,在聚会上,模特同事,乒乓队队员都来给她庆祝,就在众人玩的开心的时候,警车呼啸而至,聚会上的人都对此不解,张笑却站了起来,自己走到警察面前伸手戴铐,整个过程没有哭喊,没有辩解,只是说了一句“我就是张笑”,便不再说话。
张笑回过头看着震惊的杨凌晨,微微一笑,转身上车,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早有觉悟。
而后张笑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经过统计,她一共诈骗三百二十万,杨凌晨知道事情真相后,主动上交保时捷跑车。在开庭前,姨父赵卫国帮忙还清了所有诈骗款项,并表示希望警方不要追究张笑的刑事责任。
北京西城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以诈骗醉判处张笑有期徒刑十年,罚款一万元,宣判的时候,张笑的父母在庭前抱头痛哭,后悔没有管好女儿。
至今,张笑也早已出狱了。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因为拜金的欲望陷入沉醉,大变性情,这无不让人扼腕叹息,在当今物欲横流,消费更加多元化的今天,欲望与诈骗,诱惑同陷阱并存,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守护好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在大千世界中,沉沦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