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由于开了一整天的会，疲惫不堪的我回到家倒头大睡，我忘记给妈妈打电话，也没有任何表示。等到第二天十点醒来，才发现手机上母亲满满的未接来电。我回拨过去，用不太熟练的谎话掩盖我忘掉的事实。母亲在电话里那头，只是叮嘱我不要到处乱跑，上海疫情那么严重，无锡离得那样近，记得多做核酸，出门记得戴口罩…….
想来，这已经是两年没有回去了。朋友问我难道一点都不想家吗？不，我很想，我想母亲给我做的手工烩面，我想老爸那瓶藏了很深的老酒，也想和老爸一起打球的过往。28岁，可能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一面临近30，是否事业有成；一面老大不小，孤身一人，独自打拼。从22岁毕业的时候，作为一个北方农村出来的孩子，父母催婚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年轻时，可以以学业、工作刚刚起步为由满是借口，等到岁月一步步走过，再多的理由，有时候说出来都会觉得烫嘴。
那晚是我和父亲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抱怨我老大不小不结婚，村里人暗地里嘲笑。可我满不在意，凭什么看别人的脸色，自己过好才是最重要的。争吵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年初三，我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再也没想回去。偶尔的打电话也只是打到母亲的手机上，可面对电话那头一口一口地催婚，我总是找借口快速挂掉。我害怕听到他们那些所谓的面子、所谓的先成家后立业，他们只是想让我早点结婚罢了。
后来，父亲住院，没有人告诉我。那天是姐姐哭着给我通电话，说医院检查了父亲的身体，有可能是胃癌。当时还在开会的我，身体一下子失重从椅子跌到了地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老叔年前也是因为这个病，年纪轻轻去了那头；爷爷也是因为这个病，在我小时候就抛下一家人，为什么这次会轮到父亲。我颤抖着拨着母亲的电话，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趁母亲还未发声便哭得稀里哗啦。我会早点结婚，我会回家守着你们，我当时甚至觉得只要我听话、乖巧懂事，说不定父亲便没事了。之后才知道，父亲那只是一点小毛病，做手术切除就会痊愈。可我却吓怕了，我很想飞奔回去。可我的确回不去，回去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有人说，人世间，父母与子女，缘分只此一生，来世不复相见。父母给予了我最好的年华，我却把苦难丢给他们。15岁时，因为混蛋，打得别人满头是血，是父亲丢了面子才求免了我的罪责；25岁要买房，父亲卖了老家的祖产，给我交了一大半的钱，只为了我能够少担一点压力。
我曾见过父亲挺拔的身姿，一夜又一夜慢慢弯下，我也看见过母亲满是星光的眼眸，为了那一件件新衣逐渐模糊。刚毕业到北京的时候，因为没钱住在城郊的地下室，为了证明自己有多要强，骗父母过得还不错。直到母亲不远千里来看我，瞅见了我那破了许久的袜子挂在门口的绳子上，瞅见了我那不开灯便黑咕隆咚的小屋子，瞅见了我那因受潮有些发霉的被子，母亲第一次哭的不像个样子，父亲连续抽了好几根烟，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看我傻笑。
18年，被朋友哄骗进了传销，在贵州山沟沟里，因为倔强不想骗父母的钱，被领头拿着钢棍狠狠地打伤了腿，被他们用绳子绑着丢在泥坑里泡着。为了活下去，跟着这群骗子到菜市场捡过别人丢的菜叶，吃过这辈子最难下咽的白水煮面。等到父母救我出来的时候，腿上和后背那一道道结痂的疤彻底刺痛了母亲的心，她当时想跟那些骗子拼命，抱着我歇斯底里的大哭，父亲用拳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骂自己没有看顾好我。母亲说，我是她唯一的命啊，我走了，她便没有活下去的心。
我终究是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成啊，我只是在一次次透支他们给予我的爱。我的愚蠢，我的自以为是，总是在给他们添不同的麻烦。
母亲总说我是一个爱哭的男人，动不动就在她面前哭，父亲看不惯我那一脸懦弱的样子，告诉我男子汉，争气才是最紧要的。这些年，每逢出差，我总是从世界各个地方给父母带回一些新鲜的东西。作为一辈子都在农村的父母，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是在人前炫耀，这是他们儿子给他们的荣光。
往年春节从家乡返锡一千多公里，头一天母亲就准备给我包饺子，她说在南方，我吃不惯，要多吃点家里的面食。我知道母亲胳膊不舒服，总让她别做，她仍旧坚持。走的时候，她同父亲开车跟着我的车一直到高速口，敲开我的玻璃，告诉我：娃，你衣服带够了没，你要想吃啥，跟妈说，跟你爸说，俺们给你寄过去，你没事别往家跑了，油钱挺贵的，娃，你路上开车当心点，困了就下高速…..
想想这些年，姐姐因为结婚早，嫁到了离家更远的澳洲，几年回不来一两次；我因为工作，跑到离家也算远的南方，没有一个孩子在他们的身边。父母总是怕打扰我们，有事也不愿打电话，只是央求我多发些朋友圈，他们看了好安心。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草木要发芽，儿女要长大。父母知道我们终究留不住，不愿成为束缚我们的那根线。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愧疚，我拿他们的太多太多。
昨晚我做梦，梦到小时候和爸妈，姐姐一起挤在那个破旧的瓦房里，虽然什么也没有，可总有热乎乎的日子和人。母亲穿着线，一头系着你，一头系我，一头系着他。
